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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艳卷九

僭窃

  ◆张俊有爱妾,钱塘妓张秾也。知书,俊文字秾皆与之。柘皋之役,俊发书嘱秾照管家事。秾有书报俊,引霍去病、赵云不问家事以坚其心,且言:“今日之事,惟在于宣抚,不当以家事为念,勉思报国。”俊得书释然而喜,遂以其书缴奏。上大喜,亲书奖谕以赐秾,仍加封雍国夫人。[三朝北盟会编]

  《清波杂志》,尝得一诰词云:“朕眷礼勋臣,既授异姓王之贵;疏恩私室,并侈如夫人之荣。以尔修态横生,芳性和适,会膺无恤之贵,终隆络秀之家。爰锡命书,靡拘常典。用肇封于大郡,俾正位于小君。往服宠光,盏循素履。”绍兴间,权外制某人行,如夫人及修态横生,或者于王言有疑,时勋臣嫡室尚在,正位小君之语亦有疑。

  《中兴遗史》:俊之妻秦国夫人魏氏,先俊死,即以其爱妾、荣国夫人张氏继室。嫌其同姓,遂改为章氏。

  《南宋杂事诗》,钱塘厉太鸿鹗诗云:“春来湖上两高峰,滴粉搓酥梦里逢。修态横生花诰笔,此词应是为张秾。”[案:上二句诗意,即左与言于西湖两高峰遇张秾事,见警悟门。下二句即指此诰词也]

  《南宋杂事诗》,钱塘吴尺凫焯诗云:“亭深乔木贮张秾,直上彤廷认笔踪。不似韩家失机表,劝君余暇诵《车攻》。”[案:诗意盖咏秾报俊书,勉其报国,并以秾书缴奏也]

  《剡源集》:张忠烈王开国于循,而置邸于杭,所居之坊曰清河,有乔木亭在焉,因为之记。

  《续宋中兴编年资治通鉴》:绍兴五年,上书《车攻》诗,以赐辅臣曰:“当与卿等勉励,以修政事。”

  蝶访阅《雪履斋笔记》,亦载俊有爱妾张秾一则,与《三朝北盟会编》同,皆作“雍国”,而《中兴遗史》作“荣国”独异,俟再考。

  ◆韩蕲王之夫人梁红玉,京口娼也。尝五更入府,伺候贺朔,忽于庙柱下,见一虎蹲卧,鼻息齁齁然,惊骇亟走,出不敢言。已而人至者众,复往视之,乃一卒也。因蹴之起,问其姓名为韩世忠。心异之,密告其母谓:“此卒定非凡人。”乃邀至其家,具酒食,至夜尽欢,深相结纳,资以金帛,约为夫妇。蕲王后立殊勋,为中兴名将,梁遂封两国夫人。蕲王尝邀兀术于黄天荡,几成擒矣,一夕凿河遁去。夫人奏疏,言世忠失机纵敌,乞加罪谪。举朝为之动色,其明智英伟如此。[鹤林玉露]

  国朝杨复吉《梦阑琐笔》引钱蒙叟《韩蕲王墓碑记》谓:王娶白氏秦国夫人、梁氏杨国夫人、茅氏秦国夫人、周氏蕲国夫人。按世止知梁夫人,观此知蕲王正妻乃白氏,余皆妾也。以王功大,故并受封。周氏亦妓女,见王明清《挥麈三录》,茅则未闻。

  《夷坚志》:淳熙七年,杭州俞绅来为隆兴府钤辖。妻徐氏梦异僧引诣废寺,有故塔遗址,群鸟聚焉。徐氏夙崇礼西方甚谨,觉以语绅,使访厥祥。或以天王院告,因过之,俨然梦境也。徐少时为韩蕲王妾,后乃嫁绅。饶于财,尽捐囊中所藏以造寺。

  《雪履斋笔记》:张、韩皆中兴名将,皆有奇女子,又皆出微贱,亦奇矣。

  案:《夷坚志》所云,韩蕲王尚有出妾徐氏,更罕知者。洪文敏乃韩蕲王稍后生人,所述当非无据。

  ◆唐郑光镇河中,宣宗欲封其妾为郡夫人,上表辞焉。书记田绚之词也。宣宗大喜,曰:“谁教阿舅作此好文?”左右以绚对,便欲以翰林召之,以不繇进士遂止。今士大夫肆情昵爱,恨无以自致其上僭,肯辞朝命乎?顷年见长上说,元符间章子厚作相,宗室宗景请再娶,乃以嬖妾出之于外,而托言仕族女。事闻,重黜之。得不有愧于郑光乎?[清波杂志]

  《五总志》:唐元舅郑光,作镇河东,媵御有敕封夫人。田绚赞光,以表谢而不受,曰:“白屋同愁,已失凤鸣之侣;朱门自乐,难容乌合之人。”宣宗嘉之。杜佑妻梁氏早卒,既久,嬖姬李氏,有敕策为夫人,崔膺劝佑让封梁氏,且为表,其略曰:“以妻为妾,鲁史所禁。”又云:“岂以身贱之时,妻同勤苦;而于名达之后,妾赏封荣!”上怜之,乃并封梁氏。近者公卿姬氏悉加邑号,而尤者疏封大国,岂惟僭越无度,得毋愧于郑、杜?而为门下士者,视之默默,顾不惭于田、崔乎!

  《宋四六话》:《春渚纪闻》:元符间,宗室有以妾为妻者,因罢开府仪同三司,及大宗正职事,蔡元长行词曰:“既上大宗之印,复捐开府之仪。”章申公谓曾子宣曰:“此语与‘手持金骨之朵,身坐银交之椅’何异!”

  《贵耳录》:余于有王德者,僭窃九十日为王。有士人被执,作诏曰:“两条胫脡,马赶不前;一部髭髯,蛇钻难入。身坐银交之椅,手执铜锤之朵。翡翠帘前,好似汉高之祖;鸳鸯殿上,有如秦始之皇。应文武百官,不许著草履上殿。”王德就擒,此士人得以此诏免。

  蝶访阅孙梅《四六丛话》,亦载此则,章申公所云,即此诏中语也。但少异,殆取以嘲戏元长耳。

  《宋景文公笔记》:国朝有“骨朵子”,直卫士之亲近者。予尝修日历,曾究其义。关中人谓腹大者为“胍乇”,上孤下都,俗因谓“杖头”,大者亦为“胍乇”。后讹为“骨朵”,“朵”亦平声,然“朵”难得音。今为军额,固不可改矣。〇上虞李衍注《笔记》后云:“如‘骨朵’字,盖‘挝’字,古作‘朵’,尝饰以骨,故曰骨朵。后世吏文略去‘廾’。又‘{艹朵}’、‘朵’二声相近,故讹为‘朵’耳。”

  《青箱杂记》:昔徐温子知训在广陵,作红漆柄骨朵,选牙队百余人,执以前导,谓之朱蒜。

  《枫窗小牍》:国朝妇人封,自执政以上封夫人,尚书以上封淑人,侍郎以上封硕人,太中大夫以上封令人,中散大夫以上封恭人,朝奉大夫以上封宜人,朝奉郎以上封安人,通直郎以上封孺人。然夫人有国、郡之异,而武臣一准文阶,其后三公大将封带王爵者,妾亦受封,特视正妻减阶耳。

  《春明退朝录》:凡官诰之制,国夫人销金团窠,五色罗纸七张,晕锦褾袋。郡夫人常使金花罗纸七张,[现在两府,母妻使团窠]法锦褾袋。

  《蔡中郎集》:妻者,齐也,惟一适人称妻。其余皆妾,位最下,是以不得言妻云也。

  蝶访曰:并后匹嫡,自古有禁。张、韩不知辞妾封,皆有愧于郑、杜。若宗景恣意昵爱,直肆无忌惮矣!

  ◆王黼作相,请朝假归咸平焚黄,画舫数十,沿路作乐,固已骇物论。绍兴中,秦熺亦归金陵焚黄。临安及转运司舟舫尽选以行,不足,择取于浙西一路。凡数百艘,皆穷极丹雘之饰。郡县监司迎饯,数百里不绝。平江当运河,结彩楼鼓丈,大合乐官妓舞于其上,缥缈若在云间,熺处之自若。[老学庵笔记]

  ◆蒋八座猷,贤者也。尝为中司,有端直声。政和初,上赍鲁公以女乐二八,[别本并作“二人”]蒋公曰:“唐李晟、马燧用武夫要宠私。晋魏绛实陪卿,以和戎得金石。公今出大儒,盖自周公制礼作乐,方致太平,不应下同此辈。宜塞其渐,愿公力辞焉。”鲁公大喜之,然不克用。及政和末,伯氏既联姻戚里,后大辟第,开河路,作复道,以通宫禁。蒋时与吾俱在书局,数大蹙额而唁吾曰:“约之,[案:约之,蔡絛字也]奈何公家而吾言不克用?徒以狂妄几死而已!”祸乱后痛始定,每怀蒋八座语,君子哉![铁围山丛谈]

  《挥麈后录》:蔡元长少年鼎贵,建第钱塘,极为雄丽,全占江湖山林之胜,今行在殿前司是也。

  《南宋杂事诗》,仁和陈芝光有句云:“回首蓬莱云气近,殿司营是太师家。”[案:《南宋杂事诗》注“殿前司在凤凰山大内侧,今呼御校场。”]

  蝶访曰:《书》云“臣罔以宠利居成功”,又云“居宠思危,罔不惟畏”。诚以祸福相倚,其理最确,其机甚微。况处盛满之地,尤易骄恣。所贵遇亢思惕,履盈防晦,戒谨而恐惧也。若秦、蔡之恃宠而骄,干名犯分,罔顾礼法,造成弥天莫大之恶,酿成诛戮籍没之祸,为当时称快,后世恣骂,其势焰熏灼,曾几何时哉!

残暴

  ◆王继勋,彰德节度饶之子,孝明皇后同母弟也。生时,其母见一人赤发,状貌怪异,入室中,遂生继勋。及长,美风仪,性凶率无赖。以后故,为内殿供奉官、都知、溪州刺史。后累迁至保宁军节度观察留后、领虎捷左右厢都虞候、权侍卫步军司事。继勋所为多不法。时后已崩,上追念后,故不之罪也。乾德四年,继勋复为部曲所讼,诏中书鞫之。解兵柄,为彰国军留后,奉朝请。继勋自以失职,常怏怏,专以脔割奴婢为乐,前后多被害。一日,天雨墙坏,群婢突出,守国门诉冤。上大骇,命中使就诘之,尽得继勋所为不法事。诏削夺官爵,勒归私第,仍令甲士守之。俄又配流登州,未至,改右监门率府副率。开宝三年,命分司西京。继勋残暴愈甚,强市民家子女备给使,小不如意,即杀食之,而棺其骨弃野外。女侩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,洛民苦之而不敢告。太宗在藩邸,颇闻其事。及即位,人有诉者,命户部员外郎、知杂事雷德骧乘传往鞫之。继勋具伏,自开宝六年四月至太平兴国二年二月,手所杀婢百余人。乃斩继勋洛阳市,及为强市子女者女侩八人、男子三人。长寿寺僧广惠常与继勋同食人肉,令折其胫而斩之。洛民称快。[宋史]

  ◆韩缜,字玉汝,登进士第。其以天章阁侍制知秦州日,尝宴客夜归,指使傅勍被酒,误随入州宅,与侍妾遇。缜怒,令军校以铁裹杖箠杀之。勍妻持血衣,挝登闻鼓以诉,坐落职,分司南京。秦人语曰:“宁逢乳虎,其逢玉汝!”其暴酷如此。缜外事庄重,所至以严称。虽出入将相,而寂无功烈,厚自奉养,世以比晋何曾云。[宋史]

  ◆韩国公王晏,徐州滕人。为军校时,与平陆人王兴善,其妻亦相为娣姒。晏既贵,乃薄兴,兴不能平。晏妻病,兴语人曰:“吾能治之。”晏遽访兴,兴曰:“吾非能医,但以公在陕时止一妻,今妓妾甚众,得非待糟糠之薄,致夫人怏怏成疾耶?若能斥去女侍,夫人之疾可立愈。”晏以为谤己,乃诬以他事,悉案诛其夫妻。[宋史]

  蝶访曰:车笠盟寒,旧交不念,小人之常情也。当其势焰方张,惟有括囊不言,以避小人之祸己。今兴以愤不能平,而故翘晏短,是真撩蛇虺之头、践虎狼之尾也,鲜有不敢者矣!然晏亦太残忍哉。

  ◆韩香,南徐妓也。色艺冠一时,与大将叶氏子交,闭门谢客,将终身焉。叶父怒,投牒有司,集官军于射圃中,妻以一老卒。香欣然同归,谓曰:“夫妇有礼,汝宜买羊沽酒,召亲故以成礼。”宾至,酒三行,入更衣,久不出,已自刎死矣。[随隐漫录]

  《山房随笔》:京口韩香,请客作桃符云:“有客如擒虎,无钱请退之。”以其姓为对也。

  《三朝北盟会编》:张俊、岳飞至楚州,抚谕韩世忠兵。飞回驻于镇江府,知泗州刘纲诣行府禀议。纲曰:“泗州在淮河之北,城郭不固,无兵无食。如有缓急,守乎,弃乎?”飞徐徐言曰:“此是润州,更有何名?”纲曰:“京口。”飞再问之,纲曰:“丹徒。”飞三问之,纲曰:“南徐。”飞曰:“只此是矣。”纲退,大叹服曰:“岳鹏举果有过人者。”

  ◆观察使张渊,绍兴中为江东副总管,居建康。每以高价往都城买美妾,列屋二十人,而御之甚严,小过必挞。尝盛具延客,皆环侍执乐,歌舞精妙,一座尽倾。妾兢兢自将,不敢游目窥视,无论及言谈也。中席,渊起更衣,坐客叶晦叔之侧,一姝最丽,乘间语之曰:“恭人在太尉左右,想大有乐处。”姝惨容不答,但举手指筵上烛云:“绛蜡分明会得。”后晦叔语予曰:“犹忆其风流慧悟也。”[夷坚志]

  ◆杜大中自行伍为将,与物无情,西人呼为“杜大虫”。虽妻有过,亦公杖杖之。有爱妾,才色俱美,大中笺表皆此妾所为。一日,大中方寝,妾至,见几间纸笔颇佳,因书一阕,寄《临江仙》,有“彩凤随鸦”之语。大中觉而视之,云:“鸦且打凤!”于是掌其面,至项折而毙。[今是堂手录]

覆亡

  ◆蔡京,字元长,兴化仙游人。子鞗,尚茂德帝姬。帝七幸其第,赉予无算。命坐传觞,略用家人礼。厮养居大官,媵妾封夫人。然公论益不与,帝亦厌薄之。京每闻将退免,辄入见祈哀,蒲伏叩头,无复廉耻。燕山之役,京送攸以诗,阳寓不可之意,冀事不成得以自解。见利忘义,至于兄弟为参商,父子如秦越。暮年即家为府,营进之徒,举集其门输货,僮隶得美官,弃纪纲法度为虚器。患失之心无所不至,根株结盘,牢不可脱。卒至宗社之祸,虽谴死道路,天下犹以不正典刑为恨。子八人:儵,先死;攸、翛,伏诛;絛,流白州死;鞗,以尚帝姬免窜;馀子及诸孙,皆分徙远恶郡。[宋史]

  《清波别志》:蔡京赐第在都城之东,周围数十里。籍没后,赐种师中。未及迁入,一夕煨烬无遗。时有上官悟,作《城东甲第曲》,备书盛衰之变,士皆传诵。其末四句云:“皇天去人不盈尺,怙势骄淫神所厄。君不见乔木参天独乐园,至今人道温公宅。”上官悟,邵武人。

  《词苑丛谈》:蔡京既南迁,中路有旨,取所宠姬慕容、邢、武三人,以金人指名来索也。京作诗云:“为爱梅花三树红,年年岁岁惹春风。如今去逐他人手,谁复樽前念老翁?”行至潭州,赋《西江月》云:“八十一年住世,四千里外无家。如今流落向天涯,梦到瑶台阙下。/玉殿五回命相,彤廷几度宣麻。止因贪恋此荣华,便有如今事也。”遂穷饿以死,门人醵钱葬之。老奸到头狼狈至此,可快亦可怜。按蔡死时年止八十,此必恶之者托名为之也。又见《宣和遗事》亦有此词,首句是“八十衰年初谢,三千里外无家”,或是京作,亦未可定也。

  蝶访阅《蓉塘纪闻》,载金人索蔡京姬事,系据《挥麈录》也。止一诗,诗中作“桃”花,仅异此一字。后有论曰:“吁,京于二三侍女恋恋不能忘情如此,而上误天子,下误苍生,毁人家国,败及天下,宁不可寒心乎!”

  ◆王黼居相位当全盛时,又宠幸一时,故穷极富贵。于寝室置一榻,用金玉为屏,翠绮为帐,围以小榻数十,择美姬处之,名曰“拥帐”。后事变,行至辅固村,于道旁小憩食油饼次,有一旧亲近使臣自京城来参,因说时事,语未竟,开封府吏踵至,出御笔即戕之。人生富贵可保终身享用乎?[清波别志]

  《靖康遗录》:是日藉王黼第,得金宝以亿万计。初,黼赐第于阊阖门外,周围数里。其正厅事以青铜瓦盖覆,宏丽壮伟。其后堂起高楼大阁,辉耀相对。又于后园聚花石为山,中列四巷,俱与民间娼家相类。与李邦彦辈游宴其中,朋邪狎昵,无所不至。及至籍没,百姓争入剽掠,官不能禁,斩数人而后已。黼出城数十里至负固村,追斩其首,百姓谓之负国村云。

  《靖康前录》:二十四日,府尹聂山进札子,乞追王黼行。遣差人追及于应天府杞县之南十里负固村,遂戮之,函首京师。随行金帛,不可胜数,尽为小寇剽掠。差度支郎中邢倞籍其家财。倞措置无术,小人乘隙鼓倡争入府第。绢七千余匹,钱三千余万,金玉之类,为群小攘夺者三分之一。王时雍领尹诈称:“般纳王黼家者,以次第给偿,优者推恩。”众赍金帛入黼第,即得首领者二十余人。枭首令众,余皆弃物而遁。

  《靖康别录》又云:黼至雍丘县城南二十里永丰乡负固村,为盗所杀,取到首级申,盖开封府奏也。

  《中兴姓氏奸邪录》:王黼,字将明,开封人也。崇宁二年,登进士第。蔡京喜之,累擢为翰林学士。厚结内侍,梁师成辈多荐引之者。宣和初,师成荐为少宰,惟谄佞师成,凡事行其意而已。每入禁中,为柔曼之容,效俳优诨话以悦上意。置应奉司于其家,公然卖官,取赃无厌。京师为之语曰:“三百贯直通判,五百贯直秘阁。”其无廉耻如此。

  《三朝北盟会编》:黼事宦者梁师成为父,与折简,必呼之为恩府先生。黼面洁白,若美妇人,而目晴须发尽金黄,且豺声。黼又同蔡攸每罢朝出省,时时乘宫中小舆。召入禁中,为谈笑或涂抹粉墨作优戏,多道市井谣言媟语以媚惑上。时因谑浪中以谮人,辄无不中。会上内禅,百寮入贺,上下咸有喜色,而黼独面若死灰,未几诛死矣。且黼士人也,又以才学受知君相,其富贵可立致。乃曲径苟得一时之味,因甘之流而不返。夫既以非道而进,后必以非道而终决矣。

  蝶访阅沈作喆《寓简》云:“吾为儿时,见蔡氏京、攸父子,及王黼、童贯、梁师成辈,皆势倾天下。及靖康之败,屠戮如狗彘。夫以非材居大位,以非道擅重权,未有不亡者也。天地四时,尚有消息,而况于人乎,况为非道者乎?”

  蝶访曰:丛珍瘗身,列艳靡骨,心为之安,其自取灭亡也。宜况悖逆秽恶,罪案重重,岂能幸逃显戮乎!

  《老学庵笔记》:王黼在翰苑,尝病疫危甚,国医皆束手。二妾曰艳娥、素娥,侍疾坐于足。素娥泣曰:“若内翰不讳,我辈岂忍独生,惟当俱死耳!”艳娥亦泣,徐曰:“人生有命,固无可奈何。姊宜自宽。”黼虽昏卧,实具闻之。既愈,素娥专房燕,封至淑人。艳娥遂去。及黼诛,素娥者惊悸,不三日亦死。曩日俱死之言遂验。

  《秀水闲居录》:王黼侍妾甚众,有官封者十八人,八夫人、十宜人。

  《宋史》:王黼既得位,乘高为邪,多蓄子女玉帛自奉,僭拟禁省。诱夺徽猷阁待制邓之纲妾,反以罪窜之纲岭南。

  《宣和录》:城初陷,刘延庆并男光国,夺路万胜门,带班直长八祗候、西兵万余人而出,皆护驾选锋也。延庆陷金明池中卒。光国携王黼爱妾张氏以逃,行十宗里,虏骑追及之,杀妾自缢。

  《墨庄漫录》:王将明后房曰田令人者,颜貌殊伦,真国色也。靖康改元正月,将明死,田自都携一婢,窜至亳州,居逆旅中。郡知之,为拘管数月,其家遣人迎归。蔡元长后房曰武恭人者,亦妙丽不凡。元长谪岭表,武在京师,为一使臣姓孙人所蓄,乃携孙窜至南京,亦为郡所拘七月。开封差人擒之,送至京师。时余适在二郡,皆见之。

  蝶访曰:黄金不惜买蛾眉,拣得如花四五枝。歌舞教成心力尽,一朝身去不相随。况悖入悖出,自作之愆,天道有不爽者矣。

  ◆韩侂胄所幸妾,同居甘苦者为三夫人,号“满头花”。新进者曰四夫人,至通宫籍,慈明尝召入貌,赐坐以示优宠。四夫人者,即与慈明偶席,盖呆也。慈明心衔之。迨韩为郑发所刺,诸婢皆遣还其父母。慈明特旨令京尹杖四夫人遣之。〇又于群婢放逐之时,韩门眷至有三数辈皆称为某妾某人父母者,盖其宛转而入皆为父母。宫中遂命愿认父母者听,除首饰衣服之外,不许以奁载出。金钗至满头,衣服至著数袭。市人利其物,而因可以转贸其身,故相竞相逐愿为之父母。至有引群妾之裾,必欲其同归者,亦足笑也,亦足为鉴云。韩败,籍其家。卧内青绸帐后,如用兵用罗木自围其寝,防刺也。惟所爱四夫人位最侈,朝寮所谓僭拟宫闱者是也。[四朝闻见录]

  《宋史·韩侂胄传》:侂胄所嬖妾,张、谭、王、陈,皆封郡国夫人,号“四夫人”。每内宴,与妃嫔杂坐,恃势骄倨,掖庭皆恶之。其下受封者尤众。至是论四夫人罪,或杖或徙,余数十人纵遣之。有司籍其家,多乘舆服御之饰,其僭紊极矣。

  《癸辛杂识》:韩平原被诛之夕,乃其宠姬四夫人诞辰。张功甫移庖大宴,至五鼓方散,大醉几不能起。干办府事周筠以片纸入投云:“闻外间有警不佳,乞关阁门免朝。”韩怒曰:“谁敢如此!”至再三,皆不从。乃盥栉取瑞香番罗衣一袭衣之,登车而往。旋即殿司军已围绕府第矣。

  《齐东野语》:时开禧三年十一月二日,侂胄爱姬三夫人号“满头花”者生辰。张镃素与之通家,至是移庖侂胄府,酣饮至五更。

  案:《野语》作“三夫人”,《杂识》又作“四夫人”,余即疑钞录之讹。嗣阅《古今类传》载《史纂》“韩侂胄爱姬三夫人,号满头花,十一月初二日生”,稗海本固不精也。

  《昨非庵日纂》:侂胄过南园山庄,赵师睪偕行。至东村别墅,宛然乡井,见林薄中一牧童歌曰:“朝出耕田暮饭牛,林泉风月共悠悠。九重虽窃阿衡贵,争得功名到白头?”赵呵曰:“平章在此,谁敢唐突!”迹牧童至草庐,屏上有诗云:“玉津园内行天讨,怨血空啼杜宇红。”后韩为史诛于玉津园。

  《方岩文集》:王居安《乞诛殛韩侂胄疏》内云:“童奴滥授以节钺,嬖妾窜籍于宫廷。创造亭馆,震惊太庙之山;燕乐笑言,彻闻神御之所。”

  《四朝闻见录》:卖浆者敲其盏以唤人曰:“冷底吃一盏。”“冷”谓韩,“盏”谓斩也。

  《笔麈》:韩侂胄出师数衄,自悔失图,出家财二十万以助军兴,而募人持书赴金求和,然竟不免于函首。

  《蓉塘诗话》:宋开禧三年十二月,史弥远杀韩侂胄于玉津园,有旨录其家资。高九万诗云:“清晓官来录簿时,未曾吹彻玉参差。旁人不忍听鹦鹉,犹向金笼唤太师。”[案:《野语》、《史纂》皆作三年十一月,《蓉塘诗话》作开禧三年十二月。“二”字殆误]

  《经筵玉音问答》:隆兴元年五月三日晚,侍上于后殿之内阁,蒙出示答金人书,命余坐于侧草换书。时将日暮,旨唤内侍厨司“满头花”办酒。〇案:此知南宋内侍厨司亦用厨娘,惟此等名号加之侂胄妾为宜。

  《旸谷漫录》:京师中下之户,每育女则爱护之,稍长,则随其姿质教以艺业,用备士大夫采择娱侍。名目不一,就中厨娘最为下色,然非极豪贵家不可用。

  蝶访阅《续世说》,谓李义府多取人奴婢。及败,一时奔散,各归其家。无名氏作露布,榜之通衢,有云:“混奴婢而乱放,各识家而竞入。”观此则韩侂胄之婢妾,殆有甚焉。自古奸邪败亡,其出丑如一辙也。

  ◆贾似道贬循州,郑虎臣请行。时侍妾尚数十人,郑悉屏去之,夺其宝玉,彻轿盖,暴行于秋日中,令舁轿夫唱杭州歌以谑之,辱之备至。至古寺中,壁有吴潜南行所题字,郑呼似道曰:“贾团练,吴丞相何以至此!”贾惭不能对。[正藏书]

  《桐江集·木棉怨序》:贾似道南窜,犹携所谓王生、沈生者自随,二生天下绝色也。木棉庵既殂,二生再展入北,后南还。善事贵人,巧技艺,拙女功,愿再鬻人为妾。因写之乐府,以为世戒。

  《词苑丛谈》:贾秋壑既安置循州,有无名氏题似道壁云:“去年秋,今年秋。湖上人家乐复忧,西湖依旧流。/吴循州,贾循州。十五年间一转头,人生放下休。”吴,谓履斋也。初,吴履斋循州安置,贾除刘宗申知循州,阴使害之。后贾亦循州安置,经漳州木棉庵,为郑虎臣锤死。时贾客赵介如守漳,致祭辞云:“呜呼!履斋死粤,死于宗申;先生死闽,死于虎臣。”只十八字,而哀激之悃,无往不复之意,悉寓其中,可与是词井垂。秋壑败师亡国后,汤西楼亦有诗云:“檀板歌残陌上花,过墙荆棘刺檐牙。指挥已失铁如意,赐予宁存玉辟邪。破屋春归无主燕,空池雨产在官蛙。木棉庵外尤愁绝,月黑夜深闻鬼车。”

  《勿轩集》:贾相《葛岭行》有云:“望尘拜者颂元老,伊尹周公所不如。岂知一旦事瓦裂,银铛铁锁载以驴。”

  《山房随笔》:似道败后,有题葛岭诗云:“楼台突兀妓成围,正是襄樊失援时。王气暗随檀板歇,江声流入玉箫悲。姓名不在功臣传,家庙徒存御赐碑。误国误民还自误,满庭秋草露垂垂。”

  《于忠肃公集》贾平章故第诗云:“豪华汩没几星霜,废宅空遗孔道旁。鼠迹印尘盈故榻,燕巢经雨落空梁。紫云影断人千古,金谷花残梦一场。世事兴衰只如此,啼鸦不必怨斜阳。”

  《临海县志》:呜呼!宋室之亡,天台贾似道则男妖。

  《钱塘遗事》:贾似道当国时,陈藏一作咏雪《念奴娇》词以讥之。[案:此词起句即“没巴没鼻,霎时间做出,漫天漫地”也,词语近俚不录。

  《姑苏志》:郑虎臣,杀贾似道者,吴人也。其家居第甚盛。号“郑半州”,四时饮馔各有品目,著《集珍日用》一卷,《元夕闰灯实录》一卷。

  《芝园前集》:贾师宪窜逐时,朝廷命王孟孙簿录其家,石刻《兰亭》多至八千匣。

  《东山谈苑》:王黼,黄雀鲊自地积至栋,凡满三楹;蔡京,蜂儿蜜三十七秤;童贯败后,剂成理中丸几千斤;贾似道籍没,果子库糖霜数百瓮,官吏以不可久留,难载帐册,辇沈湖中。

  蝶访阅《天水冰山录·赵怀玉序》有云:“夫财犹脂也,以脂涂地,履之鲜不至于倾跌。况外有佥人宵小,迎合以赞其奸;内有骄子豪奴,怙纵以济其欲。其能卓自树立者,有几人哉?虽然,人即富贵,同此耳目口鼻之具而已,方丈之供,餍饫不过果腹;万间之厦,偃仰不过容膝。不能日食百牢,身衣千袭也。而顾昼夜孳孳干没不已者,特夸多斗靡,务快一时心志。以为不若是,则权不足以胁人,富不足以甲众。元载之钟乳五百两,胡椒八百石,似道之《兰亭》石刻八千匣,胥此意也。语云豨腹饕餮,为人之膏,亦可哀矣。”总之,咎由自取,孽非他作,方知富贵难保始终。南唐刘承勋,穷奢极侈,蓄妓乐数千。一妓价数十万,教以艺,又数十万服饰称之。后归京,乞食冻饿死。“黄金用尽教歌舞,留与他人乐少年。”奸雄身后之事,举无足深惋矣。

  ◆殿中侍御史杜莘老上言曰:臣闻自古方伎之臣,虽不可废,而小人罪恶之极则不可容。今有微贱小人,粗明诊视,凭恩恃宠,肆其奸恶。在王法不可容恕,臣焉得不论乎!谨按:昭庆军承宣使致仕王继先,初系贱工,负担喝药。因奴事秦桧,入拜其妻,叙为兄弟,夤缘荐引,遂得以薄术供奉陛下。及显仁皇后间饵其药,特赐宠遇,而继先恃恩宠,二十馀年恣为奸恶。臣子上体圣意,不敢论列。今者伏遇陛下,威断赫然,埽除蠹弊,在臣岂容缄默,使之漏网?请为陛下陈之:继先於都城广造第宅,多侵官司地分,如陶家巷寨屋、丰乐桥宫第,皆被强占起盖房廊,收领赁直。又蒲桥之傍有古运河,继先因广宅基,遂填塞其上。其宅周回侵占民居数百家,及官街二条。见今屋宇台榭皆高广宏丽,都人谓之快乐仙宫,可谓僭侈矣。又占临安府从官宅二所,一所与其弟继善,一所作解库,其罪不容诛一也。有军人李彦者,最为桀黠,继先用为提辖,专探下户妇女有姿色者,百端作计,必强取之以为侍妾。虽有婚姻,一切不顾。及李彦犯罪,临安府断罪,入吏魏某及董安中、刘永清等为干办,强买益多。如宋念一之女荣娘、万八娘之女胜奴、兴奴之类,方其初买也,不支与钱;及其年满也,又不放出。至如镇江府姓张姓李二娼家女童,妙於歌舞,诈作御前索取,至今尚在。诸女之父母怨恨入骨,无所告诉,其罪不容诛二也。继先又於宅傍创一别馆,专以收蓄匪人。继先则蓄临安府名妓刘荣奴,其子悦道则蓄金盼盼,父子聚麀,伤风败教。又令所买妓女时作歌乐,及闻渊圣皇帝升遐,举家仍复燕饮,乃令妓女舞而不歌,举手顿足为戏,名为哑乐。其罪不容诛三也。[案:杜莘老上言王继先十罪,此从疏首并前三条照录。以下摘录四条、九条及疏尾]继先又於湖州地名旧馆,别创大第。工毕之日,遂自都下载见钱二十万贯前往排垛,谓之镇宅钱。又珠子行人姓任者,往年不幸,继先使人收其珠铺珠子,约十万馀缗,其姐累次恳请,继先不还。臣愚伏望陛下,特赐睿断,将王继先编管岭外。其本身及其子孙冒受官爵,尽行褫夺。其第宅财物田产,皆民之脂膏,及赃污货赂所积,乞委临安府及诸州所属尽行检估,籍没入官以赡军。将其强买奴婢尽行放还被苦之家。行下诸处寺院,将所立生祠亭台即日毁拆,以去国家之蠹,以除斯民之害,以快天下之公议。幸甚。奉圣旨:王继先依旧致仕,令福建路居住。子孙并勒停。临安府内外第宅房廊田园,有司尽行拘籍。强买奴婢,日下放还令逐便。诸寺院所立生祠亭台,一切毁拆。[三朝北盟会编]

  《桯史》:余稚年入闽过福,闻有黑虎王医师者,富甲一郡。问之,则继先之别名也。初,秦桧擅权而未张,颇赂上左右以固宠,继先实表里之。当其盛时,势焰与桧挈大张。桧欲贵其姻族不自言,每请进继先之党与官。继先亦乘间为桧请,诸子至列筵阁,金紫盈门。揜顾赇赂,攘市便腴,抑民子女为妾侍,罪不可胜纪,而依凭城社,中外不敢议者三十年。后杜莘老上疏,列其十罪,遂罢朝使。诏继先居于福,子孙勒停,都城田宅皆没官,奴婢之强鬻者从便。令下,中外大悦。继先以先事闻诏,多藏远徙,故虽籍不害为富也。迄今,其故居华栋连甍,犹号巨室。一传而子孙荡析至不能家,或者谓其致不以道,宜其厚亡。

  《中兴遗史》:继先世为医,其祖以卖黑虎丹得名,号“黑虎丹王家”。继先为人奸黠,喜谄佞,善亵狎。自建炎初以医药得幸,尝劝上服仙灵脾。议者谓仙灵脾者,亦名淫羊藿,虽强阳,然久服令人精清。按《方论》,精清者子不成。继先独不以为然。继先遭遇绍兴中,富与贵冠绝人臣。诸路大帅承顺下风,莫敢忤。其权势之盛,与秦桧相埒;张去为以下,尤不足道。继先处富贵之极,未尝见一正人端士。时设饮馔招教坊乐人,酒酣,视继先为侪辈恣狎,而继先亦无忤。

  案:《广群芳谱》“淫羊藿,一名仙灵脾。”继先盖隐本名而称别名也。《遗史》当云仙灵脾即淫羊藿。

  蝶访曰:“诸苦所因,贪欲为本。”此《圆觉经》语也。堆金积玉,来处要明。越分过求,馀殃在后。奈执迷不悟者多,能息心退步者有几人哉!

  ◆太宗长子楚王元佐既病废,次即昭成太子元僖封许王,最所钟爱。尹开封府,择吕端、张去华、陈载一时名臣为之佐。礼数优隆,诸王莫比,将有青宫之立。王丰肥,舌短寡言,娶功臣李谦溥侄女,[案:《宋史》作李谦溥女]而王不喜之,嬖惑侍妾张氏号“张梳头”,阴有废嫡立为夫人之约。会冬至日,当家会上寿,张预以万金令人作关捩金注子,同身两用,一著酒,一著毒酒。来日蚤入朝贺,夫妇先上寿,张先斟王,次夫人。无何,夫妇献酬,王互换酒饮而毒酒乃在王盏中。张立于屏风后见之,撧耳顿足。王饮罢趋朝,至殿庐中即觉体中昏愦不知人。不俟贺,扶上马,至东华门外,失马仆于地,扶策以归而卒。太宗极哀痛,命王继恩及御史武元颖鞠治。[一作“武克颖”。案:《宋史》不及武]顷刻狱就,擒张及造酒注子人凡数辈,即以冬至日脔钉于东华门外。赠王为太子,府僚吕端、陈载俱贬官,而张去华已去官,旋以他事贬云。去华之孙景山言,亲见其详。今《国史》载此事多微辞,惟言上闻之,停册礼,命毁张之坟墓而已。[默记〇案:《宋史》作毁张氏父母冢墓,以张氏曾有招魂葬父母事也]

  案:《康熙字典》“撧,绝字变体。《集韵》租悦切,音蕝,与绝同,断也。”

  蝶访曰:嬖惑侍妾,阴蓄废嫡之谋,宜祸出不测矣。

  ◆绍兴三十一年,刘武忠公都领镇江诸军,以十月五日发中军前军渡江,是夜宿扬川。员琦提举一行事务,其素善一娼,为队将李万所据,心不平,托他事杖之二十。又虑其泄,明旦白刘公云:“李万宿于妓馆,已薄施罚责。”刘震怒曰:“我一身抱病,不敢将婢妾供侍。万何人,乃辄如此!”谕军将擒入教场,且令安排刽子手。继到彼,问之曰:“汝安得乱我军政?”未及对,即斩之。又问:“万属何军?”琦对曰:“系中军第十一队将。”时本军统制王明在侧,呼谓曰:“这把刀是汝两个合吃,且寄在汝处!”明趋下拜谢。十二月,刘公解兵柄,卧病甚笃,见李来窗下,声若叹息。左右悉见之。李公叱之曰:“汝自干犯军法,以国事行诛,实汝自取,尚何敢作祟!”殊不自顾,随即帖然。闻者服刘之胆决。[夷坚志]

  蝶访曰:李万偷一夕之欢,致膺显戮。虽员琦挟私忿而告发,究之干犯军法,罪实自取,与刘公何尤!人服刘之胆决,余服刘之令严。

  ◆绍兴十六七年,李庄简公在藤州,以书寄先君,有曰:“某人汲汲求少艾,求而得之,自谓得计。今成一聚枯骨。世尊出来,也救他不得。”某人者,前执政,留守金陵,暴得疾卒,故云“一聚枯骨”,出《神仙传·老子篇》。[老学庵笔记]

  ◆吴玠,字晋卿,少沈毅有志节,知兵善骑射,读书能通大义。帝以玠功高,授特进、开府仪同三司,迁四川宣抚使。晚节颇多嗜欲,使人渔色于成都,喜饵丹石,故得咯血疾以死。[宋史]

  《宋史》论吴玠与弟璘,智勇忠实,戮力同心,据险抗敌,卒保全蜀,以功名终,盛哉!然晚颇荒淫云。

  《贡父诗话》:太宗晚年烧炼丹药,潘阆尝献方书。及太宗升遐,惧诛,匿舒州潜山寺为行者。

  《野客丛书》,今贵公子多蓄姬媵,倚重于区区之药石,伐真气而助强阳,非徒无益,反以速祸。虽明理君子,如韩公退之,有所不免。情欲之不可制如此,故士大夫以粉白黛绿丧身殒命者,何可胜数,前覆后继,曾不知悟。

  蝶访曰:神虑澹则血气和,嗜欲胜则疾疹作。多嗜欲者,水竭于下,火炎于上。后助以丹石,火竭水枯,阴阳偏胜。精耗而不得聚,血竭而不得行。发为消渴,凝为痈疽。百证俱见,此石之害也。恃丹石以为补助,实戕贼其本根,岂养身摄生之道哉?服食求神仙,多为药所误,古人已教我矣。

  ◆绍兴庚午,台之黄岩妓有谢姓者,与姓杨者情好甚笃,为妪所制,相约投之江。好事者为《望海潮》词吊之云:“彩筒角黍,兰桡画舫,佳节竞吊沅湘。古意未收,新愁又起,断魂流水茫茫。堪笑又堪伤。有临皋仙子,连璧檀郎。暗约同归,远烟深处弄沧浪。/倚楼魂已飞扬。共偷挥玉筯,痛饮霞觞。烟水无情,揉花碎玉,空余怨抑凄凉。杨谢旧遗芳。算世间纵有,不恁非常。但看芙蕖并蒂,他日一双双。”[词苑丛谈]

  ◆淳熙初,行都角妓陶师儿,与荡子王生[《西湖游览志余]作王宣教]相眷恋,为姥所间。一日,王生拉师儿游西湖,迤逦更阑,舟人倦寝,泊净慈寺藕花深处。王与陶相抱入水死。都人作《长桥月》、《短桥月》二调歌之,今不传。[词名集解]

  《顺受老人词》:吴礼之,字子和,钱塘人。有《顺受老人词》五卷,《霜天晓角》题注:“王生、陶氏,月夜共沈西湖,赋此吊之:连环易阙,难解同心结。痴呆佳人才子,情缘重,怕离别,意切人路绝。共沈烟水阔,荡漾香魂何处?长桥月,短桥月。”

  《南宋杂事诗》注:按《西湖志》据《癸辛杂识》载王陶事,但云“都人作‘长桥月,短桥月’以哀之”,不记全篇,且不知作者姓字,得吴词可以补之。《花庵绝妙词选》载吴词作“断桥”,是断桥可名“短桥”也,前此未闻。

  《南宋杂事诗》,钱塘符曾幼鲁有诗咏其事曰:“断桥月即短桥时,夜夜荷风渡柳丝。荡漾香魂向何处,试听顺受老人词。”

  《清波小志》:长桥,以王生、陶师儿事,俗称“双投桥”。元时,冯士颐《竹枝词》曰:“鵁鶄鸂鶒日相从,好个南峰与北峰。再看双投桥下水,新开两朵玉芙蓉。”

  《净慈寺志》:僧济颠,常为陶师儿作起棺文、下水文。

  ◆阴阳家流穷五行之数术,不可谓无。或一切听之,反弃人事,斯惑矣。先鲁公,生庆历丁亥年壬寅月壬辰日辛亥时,幼时言命者多不取之。及逢时遇主,位极人臣,而后操术者争谈格局之高,可笑也。大观改元,岁复丁亥,东都顺天门内有郑氏,贷粉于市,家颇赡给,俗号“郑粉家”,偶于正月五日亥时生一子,年月日时,适与鲁公合。其家大喜,极意抚爱,谓必大贵。乡人亦为之倾悚。长则恣其所为,斗鸡走狗,一切弗禁也。迨年十有八,当春末,携妓从浮浪人跃马游金明池。晚自苑中归时已大醉矣,马忽骇,跃入波水中,浸而死。[铁围山丛谈]

  蝶访曰:人莫知其子之恶,古谚已云然矣。沿及今世,浮浪子弟奇嫖淫赌,因此败产倾家,因此致疾丧命。所闻所见,无处无之,皆由为父母者溺爱不明,不先教诫,恣其所为,又何尝计其命之贵贱哉!

  ◆曹襄悼利用既忤宦者,明年,会其侄汭在真定因侍婢与中馈争宠嫁出之,而汭犹过其家不已。其夫不胜愤。因汭衩衣衣澹黄袄子入其家,而其夫山呼,汭仓卒不知避。宦者为走马奏之,即倡言汭与其叔利用谋不轨。差王博文勘其事。锻炼既成,以大镬煎油,拉汭烹之。至今都监之廨凶不可入,盖汭之冤魄犹在也。[默记]

  《南部新书》:沈询有嬖妾,其妻害之,私以配内竖归秦,询不能禁;既而妾犹侍内,归秦耻之,而挟刃伺隙杀询及其夫人于昭义使衙。是日,询尝宴府中宾友,乃更歌著词令曰:“莫打南来雁,从他向北飞。打时双打取,莫遣两分离。”及归而夫妻并命,时咸通四年。

  蝶访曰:渔色宣淫,滥及婢侍,鲜有不及于祸害者。况室有悍妒阴鸷之妻,争宠构怨,取祸尤速。若曹汭者,祸本自索,至诬以谋叛,则太过矣。要亦自与人以可乘之隙耳。余阅《南部新书》载唐沈询惑志旧欢,其取祸之由与曹汭同,故附录之。

宋艳卷十

果报

  ◆《祥符旧志》载:李云娘,东京富娼也。庆历中,与解普者有旧。普待阙寓京师,资囊罄竭,假贷以供用,乃绐云娘曰:“吾赴官娶汝归。”由是云娘倾箧助之,无所吝。普阴念家中自有妻,与此人处,非久计也。一日,与云娘极饮桥市,夜沿汴河归,普手推云娘汴河水中,诈惊号涕泣,因以善言慰其母,母罔察其诈。既而授秀州青龙尉,挈家之官。一日,普同家人坐,有人揭帘而入,乃云娘也。面责普曰:“我倾箧助子,子以狠毒害我躯命,我今得以报子矣!”普引剑击之,俄不见,但觉冷风触人。举家大惊。后数日,州有劫盗,普乘舟出捕,忽唾水曰:“汝又来也!”有一手出水中,挽普入水。从吏没水救之,不获。次日得尸,而满身皆有伤。[汴京勼异记]

  蝶访阅《侍儿小名录拾遗》,载王魁遇桂英于莱州北市深巷。魁时下第,桂英曰:“君但为学,四时所须,我为办之。”由是魁朝去暮来。逾年,有诏求贤,桂为办西游之用。将行,往州北,望海神庙盟曰:“吾与桂英誓不相负。若生离异,神当殛之!”魁后唱第,为天下第一。魁父约崔氏为亲,授徐州佥判,魁竟渝盟。桂英忿魁负义,挥刀自刎。魁在南都试院,有人自烛下出,乃桂英也。责魁轻恩薄义,负誓渝盟。魁曰:“我之罪也。为汝饭僧、诵佛书、多焚纸钱,舍我可乎?”桂英曰:“得君之命即止,不知其他!”后魁竟死。案此事,后人作为传奇演唱,亦示戒意也。若解普之辜恩负义,更甚于王魁,宜其报亦甚于王魁。

  ◆右武大夫赵公丰,绍兴丁丑以檄按蜀中诸郡兵,历果州,宿驿舍。夜半,一妇人散发前诉曰:“妾姓解,名莲奴,李户部家妾也。户部旧舍于此,有女嫁郡守马大夫之子,以妾从嫁。妾有姿色,为马郎所近,有娠。户部怒,杖妾无数,时妾尚有余息,户部命掘地倒埋妾尸,覆以木床。然李马二姓,亦从此遂微。今皆物故,幸将军掘出妾骨。”赵明日但为设斋荐之而去。至潼州宿东关县驿,复见解氏哭于前,则已束发矣。赵怒曰:“昨已为汝作佛事,何苦复来相逐!”解氏曰:“妾固感将军恩,然妾顶骨今倒埋在下,非发出土正之不能生,更望一言于县守令出之。妾得生路,其敢忘将军乎!”赵许诺。迟明,专遣一使,具以其事恳果守王郎中。王得书异之,命访求李户部旧日婢仆,惟先卒谭詠尚无恙。王郎中以十数卒付詠,令取出解氏骨。詠恐事生,不即于其处出之。忽空中有声责詠曰:“汝当时手埋我,岂真忘其处也!但更进前数尺,发土见床,骨即在焉。”咏惊怖,即为掘出,其骨顶果在下。见者莫不感伤。郡为葬于别野。时马郎者为东晋郡幕,忽一夕解氏在前,历历具道当时事。马仓卒仆地,遂卒。果州教授关若逊记。[乐善录]

  ◆胡师文元质侍郎刺州,一日昼寝书室,蹶然而兴,呼吏问曰:“适有人投讼牒,自称吴伴姑。”吏曰:“无有。”斯须复梦如初,既觉,复呼吏曰:“倅厅庖舍在何所?其户牖何向?”吏具白之。即命驾至彼,率倅同观。指一隅命锸发之,不数尺得一妇人尸,倒置水中,衣履犹未败。盖前倅子舍之婢,因捶死瘗于此,人莫知之。因命具棺衾,荐以佛事。复梦妇人云:“今免倒形,以就安宅,且将诉于阴府矣。”感激而去。高邮人徐伯通与直,时为馆客,亲见其事。[墨庄漫录]

  ◆盐官马大夫中行妻悍妒,一婢免乳,即沈其子。杂糠谷为粥,乘热以食婢。竟以血癖而殂,乃取死子同坎瘗之。后数年,妻为厉所凭,自言坐血池中受无量苦,上诉于天,今当偕诣阴府。其家祷之,且许以诵经饭僧,皆不从,且云:“主母今亦数尽,故我得相近。”又云马在世仅有三年之寿。妻竟死。传此事时,马尚存。[睽车志]

  ◆抚州司法朱撝,缙云人也。有爱妾眄眄。妻赵氏嫉妒悍厉,不能容。箠楚无度,竟致于死。撝时在官所,追忆悲恨,至废寝食。未久,赵亦殂,奉丧殡于僧寺。人皆见一美女,披发跣足,随柩以行,知其为眄眄之鬼也。洎撝终任还家,舆赵柩入门,亡妾蹑其后。撝沥酒,祝之曰:“汝死诚为冤痛,吾念汝不忘,但娘子既已下世,尚何所云?业债相偿,自应托化。”乃呼道流建醮,为赵答谢忏释,并以荐妾往生。自是不复出。[夷坚志〇《康熙字典》:《字茫补》眄,莫念切,音面,邪视貌。]

  ◆程泳之沂,为平江昆山宰,秩满,其弟钜为府监仓,乃携其家就居焉。一日,泳之方与妾对食,忽有髑髅自空堕几案间,举家骇愕。泳之为祭文而埋之。不数日,泳之妻病,日寖加剧。一夕,为鬼所凭,下语云:“我李贯也。尔先为吾妻,酷妒特甚,三婢怀妊,皆手杀之。今使吾无后,职汝之由。吾既死,资财且多,曾不为吾广作佛事,以伸荐悼,乃尽奄有为再嫁资。吾已讼于阴府,不汝置也。”妻遂冥然。有道士善治鬼,使视之。道士取幅纸密咒,展示童子。童子怖曰:“正见一庭下有人袍笏而立,旁有三妇人,皆披发流血庭中。捽一妇人,鞭之甚楚。”程视之,果然,遭鞭者乃其妻也。道士曰:“此已为阴府所逮,疾不可为也。”程恳祈,徒欲其少苏而诀。道士复作法,书篆文焚之。童子复视曰:“鞭者已停箠矣。”程亟入视其妻,果渐苏醒能言。问之,乃言:“前嫁为李贯妻,尝杀婢,故为所诉。”乃嘱程集箧中某物,皆贯故物,可货以饭僧。已而竟卒。[睽车志]

  ◆临安娼女仪二十二,名珏。赋性凶横,御其下尤严酷。怒小鬟失指,鞭之百,又烧铁灼之至死,为邻右所告。娼家无蓄婢法,珏行贿狱吏,置词云:“车驾旦日过德寿宫,鬟炽炭不谨,故约饬之。因其抗对,加箠挞,偶火箸在侧,取而杖其背,误中要害致然。”遂以情理奏谳,减死杖脊,编隶鄱阳。中涂窜归,复受杖锢遣。既致鄱,使预乐部。颜伏极粗疏,颇慧悟,能立成诗词。予尝于席间与纸笔,即赋词,大略美吾兄弟,有“鄱江英气钟三秀”之语。盐商太游其家,以钱买关节为脱籍,置于舟中以为妻。悍心不悛,太先有妾,珏日夜捶骂,竟杀之,投尸于江。是夕即有物腾蹋船舷,往来枕席间。点烛视之,无所睹。珏宛转不得寐,告其良曰:“境象甚恶,眼见极非人趣,将必不免我。再入牢狱讯掠惨苦,今岂复可堪!”太恐其自戕,以好言宽释。明日,防察备至,偶登篷上欲求水,珏大叫求哀,若有曳其头者,径赴水。篙工下救之,则已死,仍与先妾相抱持。太自言于官,检尸不伤,自捐费数百千乃已。[异闻总录]

  蝶访曰:白骨衔冤,黄泉赍恨,其怨毒之结,尤厉劫难消。苟有幽灵,岂无业报!

  ◆会稽有富人马生,以入粟得官,号“马殿干”。喜宾客,有姬美艳能歌,时出佐酒。客有梁县丞者颇黠,因与之目成。一旦马生卒,姬出,梁捐金得之。他日置酒觞客,陈无损益之在坐,酒酣,举杯属梁曰:“有俪语奉上。”梁谛听之,即琅然高唱曰:“昔居殿干之家,爰丧其马;今入县丞之室,毋逝我梁。”一坐大呼笑,而主人怃然不乐。未几,梁亦死焉。人尤无损之谑戏,然闻者亦可以警也。[齐东野语]

  《清波杂志》:士大夫欲求保富贵,动有禁忌,尤讳言死,独溺于声色,一切无所顾避。闻人家姬侍有慧丽者,伺其主翁属纩之际,已设计贿牙侩,俟其放出以售之,虽俗有热孝之嫌不恤也。

  ◆刘朔斋在吴日,有小妓善舞《扑蝴蝶》者,朔斋喜而纳之矣。郑润父霖来守苏,盖旧游也,因宴集扣其人,知在刘处,亟命逮之。隶辈承风,径入堂奥,窜取以去。刘大不能堪。未几郑殂,刘复取之以归,时淳祐己亥也。[癸辛杂识]

  《袁氏世范·美妾不可蓄》云:夫置婢妾,教之歌舞,或使侑尊,以为宾客之欢。切不可蓄姿貌黠慧过人者,虑有恶客起觊觎之心。彼见美丽,必欲得之,逐兽则不见泰山。苟势可以临我,则无所不至。绿珠之事,在古可鉴,近世亦多有之,不欲指言其名。

  蝶访曰:天道好还,无往不复,况夫强取豪夺,怨毒纠缠,知孽报有不爽者矣。余阅《扬州梦》记杜牧湖州十年之约一事,心窃讶之,以郡守而纳部民之女可乎?迟四年至,犹函召其母诘之。及视载词,乃曰强之不祥,因赋“寻春较迟”之句。若郑霖之所为,则益谬矣。当时吏议纵宽,独不畏清议乎?

  ◆李姝者,长安女娼也。家甚贫,年未笄,母以售于宗室四王宫,为同州节度之妾,才得钱十万。王宠嬖专房,渐长益美,善歌舞,能敬事主意。一日忤旨,命车载之戚里龙州刺史张侯别第。张向于宴席间见其人,心动不能忍,私愿得之,虽竭死无惮。既而获焉,以为笼中物,喜骇交抱。罄所蓄妓乐,张筵五六日不息。姝事之曲有礼节,大率如在王宫时,然每至戏谑,辄庄色敛衽。饵以奇玩珍异,却而弗顾。张固狂淫者,必欲力致之,乘其理发,直前拥之。姝大呼啜泣走,取其佩刀将自刭,婢媵夺救得止。由是寖不合张意,张耻且怒,被酒挺刃,突入室逼之。姝狁自若,谓之曰:“妇人以容德事人,职主中馈。姝不幸幼出贱流,鬻身宫邸,委质妾御,不获托久要于良家,罪实滋大。幸蒙同州怜爱,许侍巾屦。同州性严忌,虽亲子弟不得见姝之面。偶因微谴,暂托于君侯侧,所以相待愈于爱子矣。不图君侯乃欲恃货利见蛊,而又凭酒仗剑威胁以死,欺天罔人,暴媟女子,此诚烈谊丈夫所不忍闻!姝甘以颈血污侯刀,愿速斩姝头送同州,正死不憾!”遂膝行而前,拱手就刃。张羞愧流汗,掖之使起曰:“我安敢如是,而今而后,何施面目复见同州哉。”自是不复与戏言。姝竟缢死。他日,张昼寝,见姝披发而立曰:“为姝报同州,已辩于地下矣。”张大惧,悒闷不食,数日而卒。初,张为王山谈其节,故山为作传。[笔奁录]

  ◆《跳鲍老》,儿童戏也。徐天池有《玉通禅》剧,此亦戏耳。而孤山下有柳翠墓在焉,神道路侧有月明庵在焉,郡城中有柳翠井,遗迹昭然,非徒戏言无据也。考绍兴间有清了、玉通者,皆高僧也。太守柳宣教履任,玉通不赴庭参。柳恶之,使红莲妓破其戒。玉通羞见清了,即留偈四首,托生于柳,誓必败其门风。宣教没,翠流落为妓二十余年,与清了遇于大佛寺内,清了又号月明。为之戴面具,为宰官身,为比丘身,为妇人身,现身说法,示彼前因。翠即时大悟,所谓“月明和尚度柳翠”也。今俗传《月明和尚驮柳翠》,灯月之戏,跳舞宣淫,大为不雅。然此俗难革,为父老者盍教儿童改作度柳翠之故事,戏中所演,庶足以垂戒而警俗乎?[湖壖杂记]

  蝶访曰:所失者一身之戒行,而所玷者一族之门风,玉通之报复亦云甚矣。余谓柳宣教,果为忠君爱国、严气正行之贤人君子;彼玉通者,亦徒衔恨以终,安得伸其宿怨耶!

  ◆庆元二年春,崇安人张四,因游一猥娼家,语言争忿,持刀杀之。县结案上府,坐狱掠治承伏。以在法无证奏,裁报,旨未下而抱病死。赵监押检尸竟,狱吏虑其无人守调,为鼠所侵,例用藁荐卷束,悬于梁上。明日,覆检官郑监税至,则已复生,便能动作,略无病态。郑问所见,对曰:“被一丞局唤出平政门,方到桥头,又有丞局奔来语先至者,言:‘何故不教张四插花带索?’遂将我推坠桥下,忽如梦觉,不知身已死也。”一府共异其事,疑或有冤。明日,断敕下处绞。临刑赴法时,吏为戴花,既受戮,不解项下索而陈于市。盖幽冥之中欲正典宪耳。[夷坚志]

  ◆熙宁五年,杭州民裴氏妾夏沈香,浣衣井旁,裴之嫡子戏,误堕井而死。其妻诉于州,必以谓沈香挤之而堕也。州委录参杜子方、司户陈珪、司理戚秉道,三易狱皆同:沈香从杖一百,断放。时陈睦任本路提刑,举驳不当,劾三掾皆罢。州委秀州倅张济鞫勘,许狱具即以才荐,竟论沈香死。故东坡《送三掾》诗云:“杀人无验终不快,此恨终身恐难了。”其后睦还京师,久以未有所授,闻庙师邢生,颇从仙人游,能知休咎,乃往见之,叩之来事。邢拒之弗答,而语所亲曰:“其如沈香何?”睦闻之,悚惧汗下,废食者累日。释氏所云冤怼终不免,可不戒哉![墨庄漫录]

  蝶访曰:《书》不云乎,“与其杀不辜,宁失不经。”盖上帝之德好生,下民莫不贪生。为政之人,事权在手,问刑最当详审,事事留心,时时警惧,庶几无过。顾可性情执拗,立意深文,视人命如草菅乎?自古及今,冤报之速,莫速于此,刑官不可不三思也。

  ◆楚州有陈道人者,其父仕至员外郎。当任子,年二十,多读书,不肯受荫。忽若发狂,弃家颠痴,不可拘束,遂乞丐道涂。经数年,日夕卧于堰岸污泥中。或识其家世,捐金施之。一饱竟,即施于人。当寒雪永夜,鼻息如鸣鼓。人虽异之,而莫能知也。[以下叙道人奇异先知二事,省去]一淮漕独敬之。漕无子,访之。作礼,命两妾同拜,请曰:“某未有嗣续,二者孰可?”指小姬曰:“此是已。”将别,戒曰:“有子定矣,切莫使泼性气。”漕受教惟谨,官僚过失,曲意掩覆。逾岁果得男,不胜喜,即遣吏赍沈香一斤,并银绢往谢。吏跪致漕意,陈颦眉良久曰:“不济事了。”悉却不纳,吏强爇香而去。使寄声曰:“吾向来所诫若何,而乃顽心不改!”吏曰:“运使至善人,那得性气之失?”归至真州,婴孩已不育。吏以实告,漕动色拊几曰:“神哉,先生之言也!神哉,先生之言也!”僚属闻而疑焉。漕曰:“某前守某郡,奏罢一县宰不法,继乃知不如是之甚,特幕官谮之尔。其人性刚,又家贫无以归,遂死于路。亡子生之夕,梦就吾榻而同寝,怒而逐之,击以笏,遽起入后房。梦觉,聆人语声,则儿生矣,盖冤魂示化也。呜呼,神矣哉!”[夷坚志]

  蝶访曰:方便处处可行,公门中尤易行;罪孽处处可作,公门中尤易作。在官者敢不慎之又慎乎?淮漕闻道人诫,受教惟谨,宜无性气之失矣。讵知一事轻率,漫不加察,致负屈含怨,赍恨以殁。其报复有不旋踵而至者,吁,可畏哉!

  ◆《祥符旧志》载:至和二年,李孝寿为开封尹,以酷暴莅官。辇毂之下,无敢议其政者。有游士寓汴河逆旅中,偶得暴疾,昏不知人者累日,忽洒然醒,问人曰:“尹安否?”曰:“无恙。”曰:“必将死矣!”因言梦中愦愦,见壁间隐约如一门,久而愈明,金钉朱户,高明亢爽,不觉身在门侧,排闼而入。庭庑宏丽类大官府,而寂无一人。俳徊甚久,闻堂上乐作,其声渐近,有女妓近百人自屏后出,各执乐器,服饰甚盛,拥金紫贵人乘凉舆,径至厅事。丝管竟作,喧轰动地。贵人就坐,女妓环列左右,忽拊掌一声,变为牛头阿旁之属,奇形丑貌,可怖可愕。所坐之榻,化为大铁床,向来金石丝竹,皆叉矛钻鑽物也。百鬼争进,剥其衣而碎之,屠割焚炙,备极惨楚,号呼哀苦不忍视。移时又复拊掌,则鬼复为妓,床复为舆,叉矛之类复为金石丝竹。贵人盛衣如初,奏乐以入。吾身进退无所向,独往庑下小室宿焉,不复知昏旦。如一日许,所见复然。如是者三,渐玩习不甚惧,稍从旁观之。一鬼忽顾曰:“汝为何人辄至此,将累我!”逐我出,且阖其户,因复得生。所见贵人乃尹也。时孝寿犹无恙,已而有疾,遂改提举醴泉观,才一月果死。[汴京勼异记]

  案:《汴京勼异记》此则所述,似涉怪诞,初拟入《奇异》门。继思《勼异记》原列《报应》类,且据《祥符旧志》不同志怪之书,爰录于《果报》之末。

  蝶访曰:从来最易损福者,莫如刑官;而最易积福者,亦莫如刑官,是以公门中好修行也。奈之何逞志作威,狠戾自用,甘为酷吏也乎?

奇异

  ◆刘丞相沆镇陈州日,郑獬经由陈,丞相为启宴于外庭,使妓乐迎引至通衢。有朱衣乐人误旨,公性卞急,遽杖于马前。既即席,酒数行,而公得疾,舁还府衙而终。先是,张环梦公马前有一朱衣人被血而立,至是果有此变。梅尧臣为公挽词诗二首,具载其事云:“处外诸侯重,居朝圣主知。袄逢庚子日,梦异戊丁时。归椁江山远,凝笳道路悲。欲传千古迹,佐世本无为。/古今皆可见,富贵不常存。歌者未离席,吊客俄在门。朱轮空返辙,渌酒尚盈樽。人事固如此,令名贻后昆。”[东轩笔录]

  ◆淮娼严楚楚,适盐商吕省幹,泛舟泗上,吕偶他适,月夜倚篷,歌陈后主《后庭花》。曲未终,岸上有妇人抚掌诵曰:“烟笼寒水月笼沙,夜泊秦淮近酒家。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《后庭花》。”长嗟,入林不见。明夕夫归,言之。伏人江浒,楚楚复歌前曲。妇人抚掌诵诗如前,伏者逐至林间而没。翼日视乃一新坟,询知侯将士葬妻裴氏也。侯置一妾,推溺之,自戕于林间,就葬焉。[异闻总录]

  ◆临江军惠历寺,初造轮成,僧限千钱则转一匝。有营妓丧夫,家极贫,念欲转藏以资冥福,累月辛苦,求舍随缘,终不满一千。迫于贫乏,无以自存,且嫁有日矣,此心眷眷不能已。乃携所聚之钱,号泣藏前,掷钱拜地,轮藏自转。阖寺骇异,自是不复限数矣。[闲窗括异志]

  ◆颖川一异僧,能知人宿命。时欧阳永叔领郡事,见一女妓,口气常作青莲花香,心颇异之,举以问僧。僧曰:“此妓前生为尼,好转《妙法莲华经》,三十年不废,以一念之差失身至此。”后因郡会,其妓女适侍立于旁。公因以僧语告之,且问:“今亦曾转《妙法莲华经》否?”妓曰:“某不幸为妓,日事应接,何暇转经!”公命取经令读。一阅如流,宛若素习。公益异之。[乐善录]

  《潜确类书》:颖州官妓卢媚儿,姿貌端秀,口中常作芙蕖香。有蜀僧曰:“此女前身为尼,诵《法华经》二十年。”

  《百美新咏》:颜希源《咏卢媚儿》诗云:“舌底氤氲似吐莲,馨香端不借龙涎。未能了得烟花债,空坐蒲团二十年。”又如皋朱洪炳诗云:“《法华》持诵想前踪,毕竟无心制毒龙。任是芙蕖香在口,烟花未了债重重。”

  蝶访曰:小善不能以盖巨丑。严分宜钤山堂读书,十年冰雪,与志士清操何异;而意念一差,卒至遗臭万年。士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慎勿易其初心也。

  ◆湖妓杨韵可人者,绍兴十年以后,用色艺敏黠著名。海陵仲弥性并通判州事,为所惑。尝约一镌秩一受杖,无所辞。及仲以章罢,韵货医诈为有孕。二年后,竟为王亨道所挞。仲寓居常州,一夕梦之曰:“我抱病甚亟,且死矣。平生诵《妙法莲华经》,以故可免堕落,得作男子,只在城外方二弓手家托生。君若不忘故情,幸急来视我,正恐已无及,尚可周旋后事。方家极贫,不能育我,望加意赒给。我生三日后,烦君来,当以一笑为证。”仲寤,遽登舟,到即诣其室。韵因血疾暴卒,连夕不知人。又访得方二弓手家。韵死,方妻生男。仲既悉如前戒,经三日复往。方氏使抱儿出见,望见惊笑。自此仲数存拊之。仲为蕲春守,张守朋为倅,亲为言。[夷坚志]

  《睽车志》:湖妓杨韵,手写《法华经》,每执笔必先斋素,盥沐更衣。后病死。死之夜,其母梦韵来别云:“以经之力,今即往生乌程县厅吏蔡家作女。”时蔡妻方娠,是夜梦有肩舆及门者,迎之,则韵也,云来寄宿。寤而生女。其母他日来视,女为之哑然一笑,人咸异之。[案二则互异,并录之]

  ◆衢州娼女李柔,以慧黠善歌舞,为士大夫往来者所称赏。年才二十余,遇疾而死。郡駃卒王先,与之同里居,时被命诣钱塘,回至寿昌县,相值于道。讶其独行,询之曰:“今欲何所往?”曰:“欲到临安看郊礼。”卒曰:“何以不携婢仆,又不乘轿?但一妇女,孑身远途,岂得为便?”柔笑而不答。既分手,柔曰:“君到吾家,为寄声父母,言我在路平安。”卒许之。及还,首访李氏,知所见者鬼也。[夷坚志]

  ◆南上库妓魁李都惜,妹宜姊十四岁死,乳媪梦其来泣诉曰:“不幸夭,又不复得为人,今在竹栅酒肆中。生好华,今亦衣斑也。幸怜我为营佛果。”未之信。其明日,女兄复梦,试求之,则前夕狸奴生数子,果有斑者。以千钱赎之,仍招律师施三聚戒,戒终而猫死。他日,乳媪复梦曰:“今幸得为人,生王氏。然宿业未脱,娼类也。”[鬼董]

  蝶访曰:死生转毂,因果循环,如恒河之沙,积数不可测算。然祸淫福善,大率视其自为,正如“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。”唐柳宗元《龙城录》载,惠州一娼女,震厄死于市衢,胁下有朱字云“李林甫以毒虐弄正权,帝命列仙举三震之”。疑此女子偃月公后身耶?谲而可惧。元和元年六月也。此则《文海披沙》、《闲窗括异志》皆述传之,前因后果,理自不诬。

  ◆宋吴宰,抚州人。于临安听调,尝饮酒肆,一卖酒娼,故人妾也。吴呼问,妾引至暗处语曰:“吾死虽为阴司所录,令卖酒于市。今市上十之二三皆鬼也。”言讫不见。[楮记室]

  ◆汴河岸有卖粥妪,日以所得钱置缿筒中,暮则数而缗之,间得楮镪二,惊疑其鬼也。自是每日如之,乃密自物色买粥者。有一妇人青衫素裲裆,日以二钱市粥,风雨不渝。乃别贮其钱,及暮视之,宛然楮镪也。密随所往,则北去一里所,阒无人境,妇人辄四顾入丛薄间而灭。如是者一年,忽妇人来谓妪曰:“我久寄寓比邻,今良人见迎,将别妪去矣。”妪问其故,曰:“吾固欲言,有以属妪。我李大夫妾也,舟行赴官至此,死于蓐间,藁葬而去。我既掩圹,而子随生。我死无乳,故日市粥以活之,今已期岁。李今来发丛,若闻儿啼必惊怪,恐遂不举此子,乞妪为道其故,俾取儿善视之。”以金钗为赠而别。俄有大舟抵岸,问之,则李大夫也。径往发丛,妪因随之。举柩而儿果啼,李大夫骇惧。因为言,且取钗示之。李谛视,信亡妾之物,乃发棺取儿养之。李知县明仲说。[睽车志]

  ◆傅七郎者,蕲春人。其第二子傅九,年二十九岁,好狎游,常为娼家营办生业,遂与散乐林小姐绸缪,约窃负而逃。林母防其女严紧,志不得遂。淳熙十六年九月,因夜宿,用幔带两条接连,共缢于室内。明日,母告官,验实收葬。绍兴三年春,吉州苏客逢两人于泰州酒肆,为主家李氏当垆供役。苏向曾识傅,问去乡之因,笑而不答。苏买酒饮散。明日,再往寻之。主人言:“傅九郎夫妻在此相伴两载,甚是谐和。昨晚偶一客来,似说其宿过,羞愧不食,到夜同窜去。今不复可询所在也。”[夷坚志]

  ◆昔有一士人登第赴公宴,及饮酒,座上一妓绝色,献杯整肃,未尝出手。众疑之。有客被酒戏之曰:“为六指乎?”乃强牵其袂,随所牵而倒,乃一副枯骸也。未几,士人得差遣后即死。[异闻总录]

  蝶访阅《酉阳杂俎》,载姜楚公常游禅定寺,京兆办局甚盛,及饮酒,[以下所叙与《异闻总录》大致不差,从省不录]末云姜竟及祸焉。案:《异闻总录》,商氏《稗海》收之,所述宋事较多,标目暨书首注宋阙名。考《四库全书提要》,谓不著撰人名氏,亦不著时代。其中林行可一条,称大德丁酉,则元人矣。临安娼女仪珏一条,乃洪迈《夷坚志》原文,剿袭其言,并其自称亦未改。审是,则此则当亦剿袭,而略为改窜也。

  蝶访曰:黄沙枯髑髅,本是桃李面,讵知当前桃李面,即是枯髑髅也。张杜“骰子裹手”之句,实迷于色矣。当日幸不遇此妓,然亦不幸不遇此妓,终执迷不醒悟耳。

  ◆女伶陈加庆,居后市街之东,夜独寝,梦有人黑而长,缁衣素裳,俯瞰其榻曰:“元司法有约,不可不往!”加庆欲呼母与婢,而声不得出,乃应之曰:“今已午夜矣。无人荷轿,不可去也!我未省识元司法,纵可去,亦不汝从!汝来不由户,岂非鬼乎?”其人曰:“肩舆在门外矣。夜深不须治铅黛,睡妆故自佳。”以手中扇挥之。加庆觉身不自制,从牖中出。至门,果有肩舆二人,负之乘空行。至清冷桥下,见一士出迎升楼,皙而多髯,疏俊人也。留饮款昵,既晓,复以轿送之归。既寤以语其母,犹谓偶然。明日他客来,方举杯,忽冥然坐寐,其鼾如雷,呼挽皆不醒,客怒而去。逮晓乃寤。自是每夕皆然。尝从元司法求钗珥、香扇之类,皆在枕旁。加庆视元颇当其意,亦乐之,谓姥曰:“岂真有是人能此于梦乎?彼非无资者,倘能身相从,贤于梦魂远矣。”姥求之清冷桥,果有赴调元司法,肖貌皆如女所言,屏人密问之,谢无有。又数月,加庆不复梦。视元则已归。他日,遇诸涂则目逆而笑。不知元生以术致之耶,抑偶然也?[鬼董]

  ◆蔡持正居宛丘,一日雪作,与里人黄好谦游一娼家。入门,见其肴醴特甚他时,有美少年青巾白裘,据席而坐。蔡、黄方引去,少年亟俾娼邀,二公欣然就席。酒酣,少年顾持正曰:“君正如李德裕。”顾黄曰:“君俟此公贵,凭借亦显。”语毕,少年亦引去。二公叩娼:“何人也?”娼曰:“朝来赍钱具饮,亦不知谁氏也。”后如其言,持正为侍御史,荐黄为御史云。[随手杂录]

  ◆横州城外有丛祠,目为婆婆庙,不知何神也。土人颇严奉之。淳熙初,雷州太守舟过城下,群妓迎谒,小憩庙中,以须其至,纵步廊庑间。一妓轻浮者,指一士偶,谓同列曰:“尔可嫁他。”此妓复指一卒曰:“尔却嫁彼。”妓拍手嬉笑曰:“有何不可,正恐无媒人耳!”乐营将在旁曰:“我为作媒。”众大笑而出。不两月,七妓相继病瘴死,营将亦然。横之花籍,于是一空。[夷坚志]

  ◆陇州汧源县公宇,一夕堂门已扃锁,忽有妓女数人,执乐器游于庭下。令之妻适见之,妓女俱前祷曰:“妾等久为土地祠乐妓,丐为诵《法华经》回向,则可借以往生。”妻以语令。翌日,乃请僧诵经于庙。其夜,复见前妓来谢而去。数日,又有如前来祷者,亦为诵经,如是者三。后令君夜独燕坐,忽有鬼物,状甚怪恶,前曰:“土地神谢君,妓女无几,即皆令往生。吾且乏使,当移祸君家。”令叱之,遂不见。自后妓女亦无再来祷者,令家亦无恙。[睽车志]

  蝶访曰:此则恐寓言,以讽有地方之责者。盖当时监司郡守类,耽于逸豫,宴会必用妓乐。色艺差可者,每不肯令其脱籍、从良而去。东坡公判牍,尚有“空冀北之群则不可”之语,他可知矣。东坡公虽一时出之戏谑,难言大公,亦以见当时相习宴乐者多,清议有所不畏。惟令若辈久沦苦海中,亦忍矣。

  ◆宣和内省都督黄康国,家蓄声妓至多。有一善琵琶者,忽失所在,访之不获。其家门户之禁如上台,杳莫知其处。经旬日,冉冉从家庙中出。黄问之,曰:“为翁翁婆婆唤去,使弹琵琶,市井间常食用耳。”自是此妓病瘠,累月方复故。[异闻总录]

  ◆荆门佥判赵不刊,一妾曰怜怜,以产子死于官舍,而精魄罔罔,常若在家。每五更,必出堂门屏外,呼唤吏卒云:“安排官人轿子!”皆以为宅中他婢,但讶其太早,悉起候伺。淹久困歇,则又复尔,讫于赵之去。代者许鼎臣至,鬼亦常常出没。乃择行法道士,书符焚于所毙之室,以禁制之。然后稍息,竟不能绝也。许未终任而卒,故鬼得而挠之云。[夷坚志]

  ◆秦奎为鄂州都统司干官,尝于临安买一妾归。居数年,生一男。其妻尝以事怒之过甚,妾不胜忿,厉声曰:“我非人也,何乃苦见凌逼!”妻叱之曰:“汝非人,是何物?”妾即应曰:“我乃鬼耳!”忽变其形,长大容质不异,而颡抵屋极,举家骇愕。已复如故,诘问之,终不言其所以。其家以其子慕恋之故,亦不遣之,今犹在其家。[睽车志]

  ◆士人李璋妻徐氏,美艳而性静默,居常外户不窥,惟暮夜独行后圃。璋初不以为异,但每自后归,则口吻间若咀嚼物。他日密随觇之,则徐氏入一竹丛间,俯而扪地,若有所索,归仍咀嚼。夜于枕边摸得一石子,旦视皆有齿痕,若啮残然,已而视其箱中,齿痕之石甚多,始怪而诘之,终隐不言。始徐氏甚妒,自齿石之后,遂不复妒,更为宽容。璋寝婢子别榻,皆纵不问。如是者累年,乃病卒。[睽车志]

  ◆潭州有清净觉地。宋咸淳间,游士胡天俊寓焉,月夜抚琴梅树下,遥见美女欲前且却。胡作意三弄,女迤逦近前。胡迎揖之,女曰:“声虽和,哀怨多,有所欲不能直遂耳。”胡执其手曰:“举世无知音,今夕相逢,岂天假真缘耶!”女敛衽而去曰:“后夜月明,当赴子约。”翌日,朋友拉入城游饮,忘归者两宿,大悔失期。亟归,于树下得一白罗帕,上题诗云:“萧萧风起月痕斜,露重云鬟压玉珈。望断行云凝立久,手弹珠泪湔梅花。”胡怅然而寝。明日以帕示人,赵冰壶骇曰:“吾亡妾杭人乔氏,名望仙,贵妃侄女也,去年暴亡,殡梅树后,正其笔迹也。”以酒酹之,且成诗曰:“王孙自恨负佳期,夜醉长沙偶忘归。应想芳魂踏残月,瀼瀼露湿去时衣。”[异闻总录]

  蝶访曰:王十朋尝赋不欺诗云:“室明室暗两奚疑,方寸常存不可欺。莫畏天高鬼神恶,要须先畏自家知。”若胡天俊之欺暗室,不待言矣。迨明知其鬼,而犹酹酒赋诗,真轻薄之尤者。孟子不云乎,此亦妄人也已矣!

  ◆绍熙初,临川董居厚醇父,自靖州教授赴都改秩,未及调县,病终于旅邸,无亲故在旁。崇仁吴仲权镒,时为秘书正字,虽无雅契,特以同郡之故,医疗棺敛,寄攒遣发,皆一力任之。庆元二年,吴由尚书郎出持湖南漕节。明年四月徙广西,旋遭论罢,方还乡建义学。平日嗜酒膳食尽废,清瘦柴立,而精明殊不衰。至冬感疾即沈困,忽呼家人使备茶汤,曰:“董教授来见我。”怪问之,曰:“醇父也。”俄与喏诺应答。次日复然,时时若与之语。人问何在,指拄杖曰:“正坐于此!他报我后日午时当去,可造斋食一分先遣之。”家人知其与鬼从事,毛发森卓,不胜忧怖。明日索浴,治具于房。婢以罘罳围之,吴曰:“何用!”曰:“恐为隙风所搏。”笑曰:“到此岂复怕风耶?”浴毕著衣冠,扶入后堂,辞家庙出,命设酒与妻李氏并子侄叙别。有数妾,犹令歌词,仍随声应和。酒五行罢席,自书治命。首言不得废本族义学,次经理家政,末乃遣嫁诸妾。远近厚薄,粲然有伦。但每书及妾名,辄汪然长恸,凡尽数纸,放笔昏昏睡。迨醒,又若见董来,尤数诃之曰:“醇父先生,且莫要吵人!且令先著发了!”展转经夕,命仆探时辰,及午果卒。其寿不登六十,可为惜也。[夷坚志]

  蝶访曰:真仙真佛以外,自古无不死之人;大圣大贤以外,自古亦无不消之鬼。吴仲权造有善因,自遇善缘;董教授知故人之死期,魂先来告,报故人之德也。二公盖迥异恒流矣。吴闻死期,即视死如归,心中豪不瞀乱,其智殆不可及。独至遣嫁诸妾,每书及妾名,辄汪然长恸,若反不知万事皆空也者。甚矣,色之害人也!

  ◆陆轸云:东封榜状元梁固作省判卒,附一婢言:“已授阴山谏议大夫。”索茶吃,却封角子、押字如生时。又云:“欲取宠婢及一小鬟。”不久,二婢皆卒。[泊宅编]

  ◆季元衡南寿,缙云人。既登科,调台州教授,将往建康谒府尹。家有侍妾,忿主母不能容,常怀绝命之意。及是行,季以情祷妻曰:“吾去后,切勿加以楚虐,万一有不虞,恐费经护。必不可蓄,候归日去之,不难也。”妻曰:“但安心而行,吾不为此事。”时方侨寓他处,[不记其地]数日到建康,已解担,闻耳畔啾啾人声,似其妾而不见形状。问之,泣曰:“君才出门即遭箠,势不复可生,自经死矣。”季为之哀泣解谢。欲回车,念业已至,欲弗信,又不忍。姑遣仆兼程归扣其事,且为家人作牒经邑,仍略疏葬埋之费。自是继夕哀泣。及仆还云:“宅内固全无事,某到时,侍人自持饭饭我。”季曰:“然则妄鬼假托以惑我尔。”是晚复至,季正色责之曰:“汝为何等妖厉,顾敢然不亟去!吾将请集道流,绳汝以法!”答曰:“实非此人。缘君初行日疑心横生,故我得以乘间作伪。今但从君丐佛经数卷,薄奠楮钱而已。”[异闻总录〇案:《睽车志》所载未若此则之详,因舍彼而取此。]

  蝶访曰:传云“妖由人兴”,又俚谚云“疑心生暗鬼”,此可悟情有所牵,物必抵隙。又可悟世情狡狯,虽鬼亦然。

  ◆鄱阳近郭数十里多陂湖,富家翁主之。至冬日命渔师竭泽而取,旋作苫庐于岸,使子弟守宿,以防盗窃。绍兴辛酉,双港一富子守舍,短日向暮,冻雨萧骚,拥炉块坐。俄有推户者,状如娼女,服饰丰艳,而遍体沾湿,携一复来曰:“我乃路歧散乐子弟也,知市上李希圣宅亲礼请客,要去打窠他家。众既往,我独避雨赶趁不上,愿容我寄。”富子曰:“舍中甚窄,只著得一小床。若留汝过夜,我爹娘性严,必定嗔责。李宅去此不远,早去尚可及。”女恳析再三,杂以笑谑,进步稍前。子毅然不听。徐言:“既不肯教我宿,只暂就火烘衣,俟干而行可乎?”许之,子登床。女坐其下,半卸红袖,露其腕白如酥,复背身挽罗裙,不觉裙里一尾出。子引手拈杖击之,成一狐而走。衣裳如蜕,皆污泥败叶也。[夷坚志]

  蝶访曰:谚有之,“邪不干正”。观富子数语,义正词严,有断不为妖邪蛊惑者,妖邪卒无隙可入。

  ◆刘改之得一妾,爱甚。淳熙甲午,预秋荐赴省试,在道赋《天仙子》,每夜饮旅舍,辄使小童歌之。到建昌,游麻姑山,屡歌至于堕泪。二更后,有美人执拍板来,愿唱一曲劝酒,即赓前韵云:“别酒未斟心已醉,忽听《阳关》辞故里。扬鞭勒马到皇都,三题尽,当际会,稳跳龙门三汲水。/天意令吾先送喜,不审君侯知得未?蔡邕博识爨桐声,君背负,只此是,酒满金杯来劝你。”刘喜,与之偕东。果擢第,调荆门教授。遇临江道士熊若水,谓之曰:“窃疑随车娘子非人也。”刘具以告。曰:“是矣。今夕与并枕时,吾于门外作法,教授紧紧抱之,勿令窜逸。”刘如所戒,乃拥一琴耳。顿悟昔日蔡邕之语,携至麻姑山访之,知是赵知车所瘗坏琴也。焚之。[词苑丛谈]

  蝶访阅《北梦琐言》,载彭城刘生梦入一娼楼,与诸辈狎饮。尔后,但梦便及彼处,自疑非梦,所遇之姬,芳香常袭衣,盖心邪所致。蝶访曰:妖魅乘机而中,皆释念感召耳。故佛言:“一切众生,慎勿造因。”

  ◆陈简斋东,靖康间尝饮于京师酒楼,有娼打坐而歌者,东不顾。乃去倚阑独立,歌《望江南》,音调清越。东不觉倾听,视其衣服皆故敝,时以手揭衣爬搔,肌肤绰约如雪,乃复呼,使前再歌之。其词曰:“阑干曲,红飏绣帘旌。花嫩不禁纤手捻,被风吹去意还惊。眉黛蹙山青。/铿铁板,闲引步虚声。尘世无人知此曲,却骑黄鹤上瑶京。风冷月华清。”东问:“何人制?”曰:“上清蔡真人词也。”歌罢,得数钱即下楼。亟遣仆追之,已失矣。[夷坚志]

  ◆宣和中,吕仙遣吴兴娼女张珍奴词曰:“坎离坤兑分子午,须认取自家宗祖。地雷震动两山头,渐洗濯、黄芽出土。捉得金精牢闭固,炼庚申要生龙虎。待他问汝甚人传,但只道、先生姓吕。”《步蟾宫》词也。[词苑丛谈]

  ◆牛女渡河乞巧之事,多出于诗人及世俗不根之论,何可尽据?然亦似有可怪者。杨缵继翁大卿[杨最知音律善琴]倅湖日,七夕夜,侍姬田氏及婢数人露坐。夜半,忽有一鹤西来。继而有鹤千百从之。皆有仙人坐其背,如画图所绘者,彩霞绚粲,数刻乃没。杨卿时已寝,姬急报,起而视之,尚见云气纷郁之状。然则流俗之说,亦有时可信耶。[癸辛杂识]

  《容斋三笔》:太平兴国三年七月,诏七夕嘉辰著于甲令。今之习俗,多用六日,非旧制也,宜复用七日。且名为“七夕”而用六,不知自何时始。然唐世无此说,必出于五代耳。

  《燕翼贻谋录》:北俗遇月三七日不食酒肉,盖重道教之故,而七夕改用六日。太平兴国三年七月乙酉诏曰:“七夕佳辰,近代多用六日,宜以七日为‘七夕’,颁行天下。”盖其方用六日之时,始于朝廷,故厘正之自朝廷始。

  ◆楼叔韶镛,初入太学,与同窗友厚善。休日,相率出城,买小舟沿苇行将十里,舍舟陟小坡行,道微高下。又二里得精舍,门径绝率小,而松竹花草楚楚然。友款于门,即有小童应客。主人继出,乃少年僧,姿状秀美,进趋安详,殊有富贵家气象,揖客曰:“负别甚思款接,都不见过,何也?”便起推西边小户入,华屋三间,窗几如拭,玩具皆珍奇。唤侍童进点,素膳三品,甘芳精好。撤器命推窗,平湖当前,数十百顷,其外连山横陈,楼观森列,夕阳返照,丹碧紫翠,互相映发,渔歌菱唱,隐隐在耳。骋望久之,僧以麈尾敲阑干数声,俄有小画舫傍湖而来,二美人径出登岸,靓妆丽质,王公家不过也。僧命具酌,指顾间觞豆罗陈,穷极水陆。左右执事童皆姣好。杯行,美人更起舞,僧与友谑浪调笑,欢意无间。楼神思惝恍,正容危坐,噤不敢吐一语。伺僧暂起,挈友臂叩所以,友愠曰:“子但饮食纵观,何用知如许!”而觞十起巡,夜已艾,僧复引客至小阁中,卧具皆备,曰:“姑憩此。”遂去。壁外即僧榻,试穴隙窥,则径拥二姬就寝。友醉甚大鼾,楼独榜徨不寐,起如厕,一童执烛,密询之:“此为何地?”童笑曰:“官人是亲戚,何须问。”楼反室,展转通宵,时侧耳听,但闻鼻息齁齁而已。将晓,僧送之门,郑重而别,由他径绝湖而归。楼惘惘累日,疑到非人间。其后出处参商,竟不克再谐。[谈薮]

  《南宋杂事诗》:仁和赵信意林有诗咏其事云:“倚翠偎红作大师,画船天外送歌儿。含情无限阑干曲,惆怅参横月落时。”

  蝶访阅陶穀《清异录》云:李煜在国,微行娼家,遇一僧张席,煜遂为不速之客。僧酒令、讴吟、吹弹,莫不高了,见煜明俊酝藉,契合相爱重。煜乘醉大书右壁曰:“浅斟低唱,偎红倚翠太师;鸳鸯寺主,传持风流教法。”久之,僧拥妓入屏帷。煜徐步而出,僧妓竟不知煜为谁也。煜尝密谕徐铉,铉言于所亲焉。〇又一则云:相国寺星辰院比丘澄晖,以艳娼为妻。忽一少年踵门谒晖,愿置酒参会梵嫂,晖难之。凌晨,但见院牌用纸漫书曰“敕赐双飞之寺”。二则所述,同是淫僧,当日国法竟不治之何也?若《谈薮》所载,则踪迹遹怪矣。

  ◆湖南提刑唐秷,字硕夫,过高邮同余谈数事云:其父諲为湖北漕。一日有一道人,持刺造门,但全幅书一“登”字。延坐,问之。曰:“徐登也。”馆之庵中,不食,日饮酒一斗,或见群卒饭,辄取一掬食之而已。间与郑毅夫内翰宴饮,虽妓女笑语,戏弄无度。或发其阴视之,童儿也。间与唐漕饮,取千里外物不移刻。唐偶欲河东蒲桃,又思峡中新荔枝,酒数巡则令人就其卧屏间取之,皆新美若方折枝。[甲申杂记]

  ◆赵忠惠帅维扬日,幕僚赵参议有婢,慧黠,尽得同辈之欢。赵昵之,坚拒不从。疑有异,强即之,则男子也。闻于有司,盖身具二形,前后奸状不一,遂置之极刑。[癸辛杂识]

  ◆潭守宴客合江亭,时张才叔在坐,令官妓悉歌《临江仙》。有一妓独唱两句云“微波浑不动,冷浸一天星”。才叔称叹,索其全篇,妓以实语告之:“贱妾夜居商人船中,邻舟一男子,遇月色明朗即倚樯而歌,声极凄怨。但以苦乏性灵,不能尽记,愿助以一二同列,共往记之。”太守许焉。至夕,乃与同列饮酒以待,果一男子,三叹而歌。有赵琼者,倾耳堕泪曰:“此秦七声度也。”赵善讴,少游南迁经从,一见而悦之。商人乃遣人问讯,即少游灵舟也。其词曰:“潇湘千里挼蓝色,[案:《词律》载少游《临江仙》词,首句作“千里潇湘接蓝浦”]兰桡往日曾经。月明[明作高]风定露华清。微波浑[浑作澄]不动,冷浸一天星。/独倚桅樯情悄悄,时闻飞瑟[《词律》作“遥闻妃瑟”]泠泠。仙音含尽[“仙音”作“新声”]古今情。曲终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。”崇宁乙酉,张才叔过荆州,以语先子,乃相与叹息曰:“少游了了,必不致沈滞,恋此坏身。似有物为之。然词语超妙,非少游不能作,抑又可疑也。”[五总志]

  案:《容斋四笔》自谓《夷坚己志》载潭州义娼事,当时失于审订,悔之不及,因引《国史》温益知潭州,一时逐臣在其巡内,皆为所侵困,并叙范忠宣诸公以证,谓岂容少游款昵累日,此不待辨而明,《己志》失著云云。蝶访阅《清波杂志》,载秦少游发郴州赠妓一词,山谷称其语意极似刘梦得楚蜀间语,岂亦袭《夷坚己志》之误耶?且据此则而论,少游南迁经潭,所悦者又有一赵琼。若定执不容少游款昵累日之说,那更有此?余不喜驳证古人,好逞臆说。《容斋四笔》一则,系自辨《夷坚志》之失,著录入《驳辨》门。此则说鬼也。故录入《奇异》。